徐乙超玩著遙控汽車露出了笑容

徐乙超和徐乙鳳的爺爺領(lǐng)著他們回家。晨報特派記者 李曉明本版現(xiàn)場圖片

芳芳的父母向記者展示芳芳頭上的疤痕

　　“唱唱，你終于回來了……”奶奶李軍蘭一把摟住從車上下來的孫女，禁不住老淚縱橫，而被摟住的唱唱則顯得有些表情呆滯。

　　自1月25日晚“隨手拍照解救乞討兒童”微博開通以來，已吸引約22.5萬名粉絲關(guān)注，全國各地因此獲解救的乞討兒童陸續(xù)出現(xiàn)。在著名旅游城市三亞市中心，根據(jù)微博照片的指引，警方與當?shù)孛襟w、熱心人士通力合作，展開了有效的行動。2月10日，8名河南籍行乞人員在三亞市第一市場附近被三亞公安機關(guān)找到，并送至三亞市救助管理站進行救治。其中有7名未成年人均來自河南周口市，警方調(diào)查發(fā)現(xiàn)，他們都是在寒假及春節(jié)將至的時候，被父親及組織者帶到海南三亞以賣藝之名進行乞討的。

　　昨日下午，7名行乞兒童在當?shù)卣藛T護送下回到了家鄉(xiāng)。讓人意外的是，迎接他們的多是爺爺奶奶，父母卻不曾露面。當?shù)卮迕駥M織兒童行乞一事，均諱莫如深，講述的多處細節(jié)出現(xiàn)矛盾。

　　祖孫相見老人淚縱橫

　　昨天下午4點多，一輛黑色的政府小車載著4名被解救兒童來到了孟堂村村口，4人一身新衣新褲，年齡最小的翟唱唱剛一下車，就被守候已久的奶奶李軍蘭抱在懷里，一邊哭一邊拉著人不停地說：“謝謝你們，謝謝政府?！背@得有些表情呆滯，她15歲的哥哥翟武帝則一臉輕松。

　　李軍蘭帶著兄妹倆回到了家里，他們的家位于村東面，只有一間破舊的灰磚瓦房，屋內(nèi)的兩張床上鋪著臟舊的棉絮，家具破敗不堪?！澳憧次覀兗疫@樣子，蓋不起房，才讓他們?nèi)W藝?！鳖^發(fā)已經(jīng)花白的李軍蘭說。

　　李軍蘭介紹，孩子父母都在新疆打工，很少回家，兩個孫子很早就輟學在家學習雜技，一年前孩子雜技學成后開始隨父親外出以耍雜技掙錢。

　　記者發(fā)現(xiàn)，在他們家客廳最顯眼的兩面墻上，貼有近10張學生獎狀，這些獎狀的名字卻是翟武魁和翟蘇蘇，對此，翟武帝解釋稱，前者是叔叔家的兒子，翟蘇蘇是他妹妹。

　　當記者詢問家里是否還需要幫助時，翟武帝再次打斷，“沒有了，沒有了。”李軍蘭則表示：“不會再讓孫兒們出去了。”

　　千里兒歸父母卻不見

　　翟唱唱兄妹由奶奶領(lǐng)回家，6歲的徐乙超和姐姐徐乙鳳則被爺爺徐克儉領(lǐng)回家。一進門，笑逐顏開的爺爺便捧出糖果來哄孫子孫女。姐弟倆接過糖果，也沒有特別興奮的樣子，就走到院子里玩耍去了。小乙超對新買的遙控車特別感興趣，自顧自地玩了起來，終于露出了笑容。

　　徐克儉告訴記者，他今年57歲了，有3個兒子，都在外面打工，平時就是他和老伴在家?guī)е鴮O子。乙超和乙鳳是他大兒子的子女，2個月前跟著親戚出去耍雜技，被政府救助站發(fā)現(xiàn)了才送了回來?！斑@些孩子說是在外面耍雜技，其實是在乞討，你知道嗎？”“沒有沒有，我的孫子肯定是在外面耍雜技，我們這里是雜技之鄉(xiāng)，是正規(guī)的?！睂τ谟浾叩倪@個問題，徐克儉連連否認，辯解自己的孫子不是在外面乞討?！拔覀兘?jīng)常通電話的，他們都說那邊很好?！庇浾呦騼蓚€孩子詢問時，兩個孩子都說在三亞是耍雜技的，但是具體玩什么，始終不說，對其他問題也一概不回答。“孩子今天回家，他們的父母知道嗎？”“知道的?！薄澳窃趺礇]來接孩子？”“會來的，我也不確定?！睂τ诤⒆痈改笡]有出現(xiàn)的問題，徐克儉前言不搭后語，開始說會來見孩子，后來又說父母還在外面打工，估計回不來?！昂⒆幽敲葱?，為什么送出去耍雜技？”徐克儉沉默了一會，說還是為了減輕家里負擔。隨后帶著記者找到徐乙超的家，記者看到大門緊鎖，從外觀上看房子并不小，也不算破舊。徐克儉說，在農(nóng)村每年賺不了多少錢，孩子外出耍雜技，每人每月能賺上1000元。

　　多處表述自相矛盾

　　在對該村以及被解救兒童本人及家屬采訪時，記者卻發(fā)現(xiàn)多方表述出現(xiàn)了自相矛盾的地方，令人生疑。

　　在該村采訪時，村民對記者表現(xiàn)得相當排斥，不愿提供信息，問到問題也不愿回答，顯得顧忌重重。一名村民還私下表示，是因為怕被報復。

　　小孩被帶出去究竟是“賣藝”還是“乞討”，大人究竟是否知情？幾名家屬表述并不一致。翟唱唱的奶奶表示知道，徐乙超的爺爺則一口咬定孫子在外面是在街頭正規(guī)賣藝。

　　出去的時間也有出入，徐乙超的爺爺說幾名孩子是一起被帶出去的，才去了兩個月，一直在玩把戲。翟唱唱的奶奶則說已經(jīng)去了好幾年，當事人翟武帝則說只去了半個月，還說是自己帶著妹妹去的。三亞市救助站的消息則顯示，徐乙超從兩歲起就跟著姐姐在全國各地賣藝乞討，至今已經(jīng)離家四年。

　　遺憾的是，幾名年紀小一點的當事人卻無法向記者提供有效信息，他們都沒有講述在外面的經(jīng)歷。記者試圖與徐乙超和徐乙鳳交流時，村里一位來回踱步的男青年就趕緊將兩兄妹叫走。此后再也見不到幾名孩子的身影。

　　“賣藝”兒童講述被逼乞討慘狀

　　在周邊的幾個村子，記者經(jīng)過多方尋找，采訪到兩名曾經(jīng)同樣被以 “耍雜技”為名帶出行乞的兒童，女孩芳芳向記者講述了被逼乞討受到的虐待，討不到錢被“爸爸”拳打腳踢，剪刀剪肉，鋼釘扎手指，還被逼吃大便；男孩則被打掉了4顆牙齒，至今看到生人就害怕，不敢露面……

　　女孩全身是傷還被逼吃大便

　　在與孟堂村相鄰的任莊村，記者見到了8歲的任芳芳，4年前她也被帶出去“耍雜技”，經(jīng)歷了3年的非人生活后回來，人已經(jīng)變形。

　　芳芳穿著一身破舊的棉衣，臉凍得生了瘡，頭發(fā)里露出兩塊慘白色的頭皮，耳朵、鼻子和舌頭也殘缺不全，十個指頭上都有傷疤。這些傷痕都是在被逼乞討時，遭到“爸爸”（乞討兒童管“雜技團”的老板叫“爸爸”）懲罰后留下的。

　　任芳芳的父親任尚田說，2007年剛過完春節(jié)，孟堂村的“雜技團”老板翟雪峰（音）和翟富軍（音）來家里找他，要帶芳芳出去“耍雜技”?？紤]到自家生活困難，又與翟雪峰沾親帶故，任尚田同意了。臨走前，翟塞給任尚田5000元。

　　這一去，就是3年。期間，任家還收到一筆1萬元的現(xiàn)金。去年的一個晚上，芳芳穿著整齊地被送回家中。而到了第二天，任尚田才發(fā)現(xiàn)，芳芳的頭發(fā)少了兩大塊，全身都是傷痕，耳朵、鼻子和舌頭都殘了，腰椎上“鼓了一大塊”。

　　芳芳向記者講述，在外三年間，自己被迫到街頭乞討，若完不成任務(wù)就遭到“爸爸”的毒打。“用皮帶打我。用釘子扎我的手，扎得流血；挾起我往地上摔；用剪刀剪我的耳朵、鼻子和舌頭；還讓我吃大便……”

　　滿身傷痕的芳芳回來后，任尚田帶她到醫(yī)院檢查，發(fā)現(xiàn)孩子已經(jīng)留下了后遺癥，就去找翟雪峰理論，拿到了22000元錢作為賠償，并簽了協(xié)議。

　　為何忍心讓4歲的芳芳出去“耍雜技”？任尚田無奈表示，家里窮，送孩子出去“耍雜技”是為了減輕負擔。至于前后通過芳芳得到的3.7萬元錢，任尚田表示已經(jīng)花完了。

　　男孩被打掉牙至今不敢見生人

　　在旁邊的宋莊村，8歲的宋豪也曾被孟堂村的“雜技團”老板帶走三年。去年8月，才被送回。這個小男孩被打掉了四顆牙，手指也被打斷。如今，宋豪落下了嚴重的心理陰影，看見生人就躲。

　　他母親馮亞麗說，宋豪在三亞乞討期間每天都要完成任務(wù)，完不成就要受懲罰?！罢f一天討到300元就不打，完不成就被打。”有一次，宋豪沒有完成任務(wù)，被老板塞進冰箱，差點被活活凍死，后來用火烤才救過來。

　　“家里窮，當初才會同意讓孩子走，現(xiàn)在咋說都不會了?！瘪T亞麗悔恨地說。

　　宋莊村民說，周邊幾個村莊，不少孩子都有過類似的遭遇“這些孩子要么家里比較窮，要么父母有病”。村民們還反映，孟堂村的“雜技團”老板做這樣的生意已經(jīng)長達十幾年了，賺了不少錢。（特派記者 李曉明）